作者
石灿编辑
陈彬
来源丨刺猬公社(ID:ciweigongshe)
3月,当人们发现独居青年编剧鲁念安时,他已经在一个夜里离开人世间,没有人知道他离开时是痛苦,还是快乐。这则消息来自娱乐资本论的一篇报道。
报道还说,鲁念安是一个从青春作家转型到影视行业的编剧,起点颇高,但耗费巨大精力的两个项目相继难产。这折射了影视编剧行业的一个事实:项目死亡率高,从业者超时工作成常态,许多人的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。
一份调查了多位青年编剧的报告显示,编剧本身就是一个要面对复杂关系的职业,发展空间更是堪忧。这份工作在邀约生产机制下生存。年,影视行业有一千多家公司破产,如果甲方制作机构停止工作,编剧就没有合约。大部分青年编剧们已经做好了年减少收入的打算。
在日常的不确定性面前,如今的他们正面临一个更大的危机——疫情给影视行业按下的“暂停键”仍未全面恢复。
在刺猬公社(ID:ciweigongshe)的调查中,发现不少青年编剧接不到项目,交不上房租,离开了北京。在宏大的理想面前,他们或意气风发,或沉稳执着,但不得不接受现实的考验和挑选。
成为编剧
8年前,李清源想通过谈恋爱来解决人生中面临的最大问题:接下来要做什么?经过一年的时间,还真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。但爱情没了。
年李清源刚从大学毕业,时任男友是一个博士,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很明确:进体制,买房子,结婚生娃。他在重复别人的生活轨迹中,寻找自己的意义。
但李清源当时对自己的未来规划还是一团浆糊,四面八方都是路,不知道哪一条路才是自己的。从小,她就喜欢看电影,很多关于世界的认知都来自于电影电视剧;大学念了影视美术专业,一个寒假,她把黑泽明全集买回家,看完之后觉得黑泽明真牛逼。
时任男友总对李清源说,要规划自己的人生。一开始她不在意,后来慢慢被影响到,开始重视起来。
她决定在家写剧本,尝试一下能否去做这件事。高中毕业后学画画是为了靠近导演这个职业,大学四年四处听课,几乎每天看书,也是为了积累知识,为以后的表达做准备。导演要比编剧难做,如果写剧本可以的话,还能给自己未来的路指明方向。
写完人生中的第一个剧本后,“感觉获得了一种力量,我就明白我该去追求这个事业了。”
年,李清源前往北京,开启了她的编剧生涯。
她是在豆瓣上找到这份编剧工作的。一位业内老编剧在豆瓣上发帖说,他招电影编剧助理,但前期没有钱,得把项目做完,甲方给钱了,助理才能有钱,助理得先找一份其他能养活自己的工作。
李清源不在意这个。北京,就是她想要去的地方。
到了北京后,她一边在一家影视公司做纪录片,一边等着老编剧的项目推进,但项目进度太慢了。写剧本更像是她的副业。
真正接触编剧行业,是在抵达北京的第二年。年秋天,李清源接了一个网剧剧本,她全权创作。
但在她身上存在的劣势还是暴露了出来。进入项目创意阶段还不错,推进到写剧本时,如何通过场景和台词把大纲的设计表达出来……李清源还很不专业,“我总抓不住人物……我对故事的创作能力仅限于创意和策划,距离写出好剧本还有很长的距离。”
另外在剧本修改上,李清源也没能在沟通上同制片方达成一致。她当初写的剧本可谓是“白菜价”,因为勤奋态度好,制片方希望能继续合作,但是要推翻原本的剧本,重新写一个故事。李清源头大了,她对原来的故事很有感情,希望能通过不断修改达到制片满意的效果。
“制片人想把一本小说融进去,我觉得两个故事不兼容,当时说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,制片方觉得很没面子,训我,事后我退出了。”李清源现在回想起来说,“如果稍微圆滑一点或者不意气用事,去改改小说剧本,也是条路。”
李清源没有接受过系统地剧本写作训练,一直都是自学。整个编剧行业里,从专业院校毕业的编剧不算多。
4月10日,华语国际编剧节联合多家影视机构发布了《-中国青年编剧生态调查报告》(下文简称:报告),这份访谈了位编剧的调查报告示,受访编剧中,有超过54%的人没有接受过全日制高等院校编剧类专业教育。他们也就是业内所谓的“野路子”派,拥有建筑学、医学、会计学、计算机科学等背景。
李清源高中复读了两年,决定成为职业编剧是在27岁。业内很多人都在23岁左右做出选择。报告显示,在成为职业编剧之前,约七成受访编剧都是影视或文学相关的从业者或学生,大多是“圈内”发展,专业相关性和工作领域相对聚焦。仅就受访者的最高学历毕业院校来看,北京电影学院是编剧的最大输出地,其次是中央戏剧学院与中国传媒大学。
图片来自《-中国青年编剧生态调查报告》
按照不同的隶属主体,编剧可分为签约编剧和非签约编剧。签约编剧通常会与影视公司、电影制片厂、工作室等公司签订劳动合同,在五险一金等方面有基本保障。非签约编剧有两种,一种是完全独立单干,在外面接活儿;另一种是依靠在某一家公司里,兼职做编剧工作。
不同路径让不同编剧遭遇了各自不同的困境。
年5月决定从真人秀编导转到编剧行业之前,姜黎黎的公司正在做一档综艺节目前期策划。但就是那一年,“限韩令”和“限娱令”相继出台,韩国综艺节目流向中国的途径被切断,国内综艺娱乐节目被*策性缩减。
姜黎黎跟随一位业内影视公司制作人进入编剧行业,花三个月策划了一部网剧,最终以优酷、爱奇艺、腾讯视频拒绝购买该剧本流产告终。
姜黎黎在编剧行业的第一枪落空,成了无业游民。这个项目还暴露出了其他问题。据她分析,剧本讲了一个爱情故事,但制片人的观念陈旧,把整个剧本的设定做得太老气,台词过于追求文学性,丧失了网感,很难吸引到“网大市场”的三四线人群观看,没流量,平台自然不会购买。
姜黎黎读专科学校时,专业偏向于电影行业。毕业后,考了中国传媒大学的自考学位,想往导演方向发展,成为中国为数不多的女性导演。编剧是她职业规划中,走向导演道路的一个台阶,不是终点。
在成为导演之前,姜黎黎要靠其他工作来维系自己的编剧副业。年,她没有接到完整的剧本项目,只帮朋友策划了一个网剧项目。
大多数青年编剧平均每年接一到两个剧本项目,能够同时推进的项目数也大体在两个左右,而且一般是一个项目快收尾时才接入新项目,很难同时应付多个项目。
报告显示,能同时推进四个及四个以上项目的受访编剧,基本上都拥有自己的工作室或团队。在有效的分工协作下,操作多个项目。
图片来自《-中国青年编剧生态调查报告》
很多独立编剧都处于单打独斗状态,在调查中,有超过人没有加入经纪公司、制片公司或者编剧工作室。影视寒冬袭来,他们更难接到项目了。
现在,姜黎黎在北京一家新媒体公司做运营,“起码公司能够给我交社保。”
图片来自《-中国青年编剧生态调查报告》
写剧本也只是一份挣钱活命的工作
在南方一所高校读完硕士后,陆一珞找了一份制片人的工作,看剧本、看小说、做评估。
很多人把他们视为“剧本星探”,一旦自己的剧本被他们看到,便有机会拍成影视剧。但基层制片人只是在做基础工作,最终的决定权在领导身上。
有一次,陆一珞看到一个剧本关于老人日常的故事,“我被打动了,我拿剧本去给老板看,老板看都不看剧本就说,哪个青年人还看*昏恋的故事?”
陆一珞第一次遇到资本和剧本故事之间的冲突,且期望落空,以资本获胜而结束。
没过多久,另一本小说闯进陆一珞的视野。她花了几天时间把小说的电影改编方案写完,发现改编方案的原创内容更多。用剧本的标准衡量这本改编方案,更像是剧本的故事大纲,“它被我当时的老板直接拿走了,后来还莫名其妙被立项了。”
陆一珞觉得自己的作品被侵占,心里很不爽。在业内,这叫“骗稿”,指如果编剧写的剧本被采用但无署名、被盗用创意大纲或者核心故事情节,等等情况。
像陆一珞这样被“骗稿”的年轻编剧还有很多,报告显示,受访青年编剧中有过这一经历的比例高达75%,且近半数是入行不到三年的新手编剧。业内缺乏有效的保障手段和维权支持,要证明创意大纲或者相关内容的版权归属本就不易,还要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,一般只能“认倒霉”。
这种维权乏力的事情长久存在,衍生出一种畸形潜规则:我骗你的稿,说明你有价值;否则,我连你的稿都不骗。
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,陆一珞从另外一个角度安慰自己:起码我写剧本是可以的,否则也不会被立项。
陆一珞裸辞后,窝在家里写剧本。
年上旬,陆一珞把手中的剧本写完,向一个编剧类比赛投递过去。年底,陆一珞的作品从几百个作品中脱颖而出。
这给她带来了新的可能。
大赛组委会几个评委很欣赏陆一珞,给她推荐了一个去北京的机会。
年底,陆一珞前往北京,与一家影视公司签约,正式开启她的职业编剧生涯。
北京是很多青年编剧的朝圣之地,那里有足够多的影视资源。据北京市新闻出版广电局通报,北京的影视机构总量、产业规模和产量全国第一,截止年底,北京地区有家公司能制作广播电视节目。
这也意味着竞争激烈。
“出人头地。”这是编剧郑佳初到北京时最强烈的想法。年进入北京电影学院进修班,系统学习编剧知识,新鲜感扑面而来。年初没有活儿的时候,早上6点钟起床,乘坐地铁6号线辗转到北京电影学院听老师早上8点的课。
但当郑佳在北京待了一段时间后,北京的狭小性开始以各种平凡方式击碎她对这座城的美好想象。
刷朋友圈时,发现一个好友动态评论区,出现了好几个本以为单线联系的同行;给一篇